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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叔虽然没退休之前是个老师,论思想,倒不保守,是个和时下风尚较贴近的人物──一心想发财。在职时他是名校名师,教的又是高中化学,按理,最适合他的退休后补差是办家教,一对一;或办几个至十几个学生的小班,一轮又一轮;顶不济的加盟办学机构(坏处是给人抽些成,收入不完全进自己口袋),既发挥余热,又挣些外快。刚退下来时二叔也是这样做的,在家里置办起小课桌,带三拨,几十个孩子。有家长听说他开班,奔走相告,一时县城里有高中理科生人家趋之若鹜,二叔家小小的屋子要挤爆。可惜,没做多久就歇菜了。
先是学生家长议论补习内容没跟着高考走,孩子在他这里补习一段时间成绩并没多少起色,要求他“跟着高考走”。二叔知道了很不高兴:“我最讨厌应试教育,不能培养只会考试的考虫!我现在退休了,要给学生补充些在学校学不到的营养,让他们成为有思想的、精神丰富的人!”
二叔是个固执的人,自己认准的事不会轻易改辙,家长刚开始还通过二婶、他同事、他子女,和他说得上话的人提些建议,但是没起作用,就让自家孩子在课上直接提,二叔也没理睬。又不是学校的正式老师不敢得罪,花钱到你这来是提分的,于是,几个家长直接聚到二叔家当面提出来。二叔垮下脸:“我为中国教育痛心疾首,要培养高素质人才!”家长们黯然。后来就传出二叔是个“不通”的人,孩子送到这里纯粹瞎耽误工夫。天辰
以二叔的高傲哪里承受得了这样慢待不恭?二叔潇洒地宣布停班,不再收学生。二叔在小县城里也是名人,这样的举动很会掀起点小浪花,有人赞叹他是真正知识分子,有风骨;有人说这样的人该当教育部长,给当下教育下剂猛药;也有人说和时代拧着来,就是迂腐之人;最刻薄的说是误人子弟,骗钱的。家长把孩子送你这干啥来?不为提高成绩考个好学校?家长大都工薪阶层,家教讲“素质教育”,嚇!
二叔又成了种植户,开始种蘑菇。父亲刚听说时见面劝:“你教了一辈子书,算是知识分子,隔行如隔山,和种地隔着多远?搞这个哪行啊。”二叔不认可地笑:“当今社会大变革,我们每个人都得能放下身段,适应时代发展。一个教书匠算什么知识分子?知道些分子式原子量子,哪里挨得上‘知识分子’边儿!”做了一辈子中学教师的二叔口才好,每当谈起理想抱负时,眼里就会冒出晶亮的光,这次也不例外,他两个大而深的眼睛亮晶晶,两个颧骨也跟着潮红起来,60多岁的二叔看上去生机勃勃,一副干番事业的样子。
二叔给家里带的礼物是一袋蘑菇,二斤的样子,拿个白塑料袋装的,是他自己生产的,就是普通的平蘑,看不出比市场上卖得好多少,也看不出多差。父亲端详着说:“既然种何不种些紧俏货色,如鸡腿菇、松茸蘑、草菇、杏鲍菇类,价格可以上得去。”二叔把头摇成拨浪鼓:“那些费力费钱。我这些大路货便宜,好出手,我就是准备靠量取胜。”二叔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,这点作为兄长的父亲深知,就笑着不再劝。天辰
那天晚饭饭桌上就有蘑菇炒肉这道菜,母亲把二斤蘑菇洗干净,配了半斤猪瘦肉,特意用了花生油,烧热,搁了不少葱花炝锅,肉进锅,母亲还放了花椒大料提味,嘴里念叨着不能放老抽,那样颜色就黑了,放点生抽给肉过过色就得。在这道奢侈菜里,蘑菇是主料,瘦肉倒成了配菜。大概觉着是二叔亲手种出的,蘑菇吃到嘴里,全家人都说很香。
二叔长得白白净净,眼珠子却是黄色,脸上常流露出恬静、优雅的笑,握了一辈子粉笔的一双手修长白皙,在小县城里有“洋人分子”的雅号。以这样的身份种地,汗珠子摔八瓣种出了这些蘑菇,虽然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平蘑,我们吃着却感觉味道真是不同,一大盘子炒蘑菇被全家吃得干干净净。
有天到北京出差的我突然接到二叔电话,说他要扩大再生产,需要棉花籽,打听到廊坊有家棉纺厂,让到那里给他买100斤棉籽运回。二叔电话里没提钱,我也没提,自己亲叔,又是第一次开口,他大概觉得我这侄女帮他应该应分。我找到那家棉纺厂,人家听说是往偏僻的青海运,养蘑菇用,吃惊地说附近没有棉纺厂?这样成本该多高啊?我第一次想到“成本”问题,莫非二叔没想过?又想依着二叔心性,想事情总往高远辽阔处想,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,又打听到廊坊有这么一家厂子,又想到自己亲侄女恰好离得近,“成本”估计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。天辰
我回去见到二叔,他开口就兴奋地说:“二叔这回打算干票大的,包了20个大棚。”我吃惊地问都种平蘑?二叔平静地说是啊,这个好侍弄,不费多大工夫。我提醒他出货时可是好多好多啊,又都是鲜货,一下子出不清可就……二叔呵呵笑得很爽朗:“你二叔有把握,附近的二道贩子、三道贩子都知道我种蘑菇,早早都盯着我呢。蘑菇出清,就听到二叔发大财的好消息了!这次赚了,二叔还准备再扩大市场规模,搞它100个大棚,那我可就是县上名副其实的蘑菇大王了!”
说到这,二叔眼神又炯炯发亮,那道不该在这个年龄人眼里出现的亮光从眼里迸射出来,两块颧骨也潮红起来。100个大棚能出产多少蘑菇?我心算了半天,也没约摸出个大概,想着一下子堆积如山的蘑菇,几天之内不处理掉就要烂掉,总觉得这事有点悬,好像自己心上压了一座蘑菇山。那天晚上睡觉,我梦见自己被埋在蘑菇堆里,全身被压得喘不上气来。醒来想是多虑了吧,二叔已经有了种植经验,又有了销售渠道,扩大规模后只会发财的。天辰
那天一下班回家父亲就沉着脸,问啥事惹不高兴,他苦笑:“你二叔那个人,总是好高骛远,这次跌了一大跤!”我大惊,忙问怎么回事,听父亲细讲明白了原委。
二叔的20个大棚是包的生产队的,蘑菇生长旺季,需要狠浇几次透水,这关节,所有的地又都需要浇透水,队里的送水能力有限,村长就优先保证本村人用,像二叔这样的外来户放到最后。有几个和二叔一样承包村里地的外来户骂了几句娘,给管事的私下里意思意思,就给送了水。二叔哪里会这样做?说已经交过承包费,为啥还要搞这些猫腻?只管义正词严找村干部要求放水。
村干部也答应了他。那天二叔一夜都没睡踏实,一直担心没浇上水的大棚,一大早赶过去,看到的景象让他要晕过去:20个大棚都被过量的水淹没,成了水乡泽国。蘑菇本来种不高,都种在不超过一米的糟朽木头上,这下都成了水蘑,水面上盛开着一朵朵、一簇簇的蘑菇花,无声、无奈地飘摇着。
二叔气愤地去找村长,村长说你不是一直催着让给浇水吗,给了你水怎么倒又来找麻烦?二叔说你们干嘛夜里放水又不通知我?村长睁着懵懂的眼睛说我们贴了告示的呀,一天那么多事,哪里顾得上一个个通知?再问告示贴在哪,告诉说贴在一家村户的外墙上。二叔跑去看,果然贴着张A4纸打印的告示,只有简单两行字,说夜里给这一片放水,让有地的人注意。二叔那时已经离开大棚,没有看到告示。他每次来就是侍弄他的蘑菇,不注意结交村民,村里人也视他为不同于自己的“异类”,在村里没处下有事能告知的朋友,只好吃个哑巴亏。天辰
被水淹过的蘑菇品相差远了,到了出蘑期,二叔的大片蘑菇并没有卖出想象中的好价钱,那些二道贩子、三道贩子来草草看过,嘴边流露出嘲讽的笑:“您养蘑菇也有两年了,把蘑菇养成这个样子,我们能收也是看在您是个人民教师的份上,不然真不要,实在不好卖啊。”二叔这年的蘑菇别说大挣一笔,连本都没收回来。
扩建这20个大棚从银行贷的款,是闺女贞贞把窟窿给他堵上。二叔灰了心,也不想扩建到100个,把20个大棚通通转手,再不碰蘑菇。谁再和他提蘑菇,他闭着眼狠狠一挥手:“那页翻过去,别再提!”
二叔不是个能闲住的人,不捣鼓蘑菇,不意味着会在家里闲下来。过不久,二叔来我们家,刚坐下没多久,两眼又冒出晶亮的光,嘴里这次蹦出的新名词是:胆红素。父亲比二叔大十岁,比他退得还早,又心梗脑梗,身体不大灵便,视力也老花,不用手机,了解社会动态就靠电视,社会上的新鲜事不大知道。听到“胆红素”这个让二叔兴奋不已的新名词,并没有听到一个和自己兄弟沾边的新生事物的兴奋,迷茫不解地痴望二叔。二叔倒也理解父亲的处境,兴冲冲地详细讲解“胆红素”的原材料、提取、制造、用途,说到最后,二叔从胸腔子底部长出一口气:“我已考察过市场,这是个前景广阔的好项目!”天辰
父亲退休前是个领导,颇经见过些事,虽然不了解这个胆红素,对一般事物的判断、把握还是有的,他疑惑地问二叔:“听起来专业性很强,你擅长?”二叔说:“嗨,听着吓人。你忘记我当老师时教啥?化学啊。提炼就是分解、再重新组合么,对我小意思!”听二叔说得如此轻松愉快,考虑到兄弟只要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劲儿,父亲只默默舔舔干涩的嘴唇,不再质疑、辩驳,只听二叔天花乱坠地讲胆红素是个多么诱人的好项目。
晚上,二叔留在我们家里吃饭,母亲做了红烧排骨、肉丝炒蒜薹、西红柿炒鸡蛋,黄瓜拌粉丝四个菜,还做了金针菇黄花菜木耳粉丝汤,主食是烙葱花饼。母亲的葱花饼是一绝,面软油酥不腻。二叔平素不喝酒,那天父亲问他喝点吗,他高兴,说喝上一杯吧。父亲知道他不喝白酒,说喝白酒的人都会有些粗野气,拿了红酒出来,父亲陪着他也倒了一杯。二叔那天确实高兴,喝了三杯。吃喝完,二叔颧骨上的那两坨潮红更加鲜艳,人看上去更加年轻,有朝气。二叔抹去嘴边残酒,兴致很高地一摆手:“我考察过市场,这个项目的回报惊人──春节时我们两家子一起聚,我请你们一家,咱上高档地方去!”父亲只淡淡一笑,吩咐他喝了酒,晚上回去时注意路,别跌了跤。看出哥哥对他的“好项目”兴趣不浓,二叔出门时的身影显得有些败兴。天辰
母亲在沙发上陪父亲坐下,幽幽地说:“他二叔一个月也有三千多退休金,二婶子一千多,老两口五千多;两个孩子也都过得去,不要他帮忙补贴的,可看日子不好过得很哟。瞧刚才的吃相,排骨整整吃了五大块,我都是给他挑肉多的夹碗里;炒蒜薹也是挑肉丝吃,西红柿炒蛋挑鸡蛋吃。哟哟,现今家境好的孩子都不这样啦,挺大个人,还缺嘴呢。算算也60多岁的人啦,这辈子过的,真是!”
父亲尴尬地笑,张张嘴想说什么,大约想起兄弟那固执的性格,觉得说啥都多余,又把微张的嘴闭上。
二叔又忙起来。提炼胆红素的原材料是猪苦胆,本是白白净净的斯文人一个,却整日奔忙在猪贩子、杀猪场、宰猪人家中间,要不是“前景广阔”诱惑着,估计二叔那样的人支撑不下来。天辰
年根底下,贞贞代表父母来看望老家子,父亲问起二叔,贞贞表妹为难地一耸鼻子:“我爸那个人,不安分,总想发大财。大财是那么好发的?是留给他这样的人发的?折腾了一年,又留下个10万元的窟窿。年根底下,要债的堵上门,那么大岁数的人,还有我妈,我不忍心,帮他还上了。”贞贞是个孝顺女,也能干,自己开个杂货店,卖葵花瓜子、西瓜子、南瓜子、开心果、腰果等炒货,也卖些糖果和各种蜜饯。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,开心果、腰果这些几十块钱一斤的零嘴也好卖得很,别看一个小小杂货店,贞贞一年下来挣了不少钱。听说贞贞替父亲还上饥荒,父亲心里一动,说:“何不让你爸跟你干,反正他也闲不住,给你看看店,打打下手,也好过你一个人忙。”贞贞扑哧笑了:“他眼睛长在头顶上,哪里看得上我这小店,说是小打小闹、不上台面的小生意。他要做的都是‘项目’,那个才叫干事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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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哼哼了几声,听着似笑非笑。
猪胆提炼胆红素量很低,二叔买了机器,租了厂房,按照工艺流程来。天下事如果这样按部就班就能成功,估计大太阳底下都是挺胸凸肚、胳肢窝夹包的成功人士了。据贞贞说,二叔那次来给父亲大讲特讲新项目,是准备鼓动父亲入股,特地来“融资”的,看哥哥没兴趣,才没好张口,悻悻而归。天辰
父亲和蔼地笑着给侄女解释:“你大伯老了,不想再冒啥风险,平平安安地靠这点退休金养老就挺好。回去告诉你父亲,他折腾我管不住,我也不想参与,这点还望他谅解。”贞贞笑着答应。
送走堂妹,母亲唠叨:“你说老二这老家子当的,捣鼓下窟窿总是指靠女儿给填补,就没为女儿着想?就算女儿孝顺,可还有女婿呢,人家该咋想?一次两次,时间长了,谁吃得住哇?可别影响小一辈夫妻感情。”
父亲摸摸花白的头发:“是呢。啥新项目、融资,我算明白了,老想着暴富、发大财,就是无底洞,吸进去就得被吸干。”
要说二叔的执著精神,那真是年轻人也无法比。有一天,二叔突然登门。二叔的来去总是很突然,来造访,事先也不会打招呼,突然就来,滔滔不绝谈完他正在进行的“事业”,有时候都下午五点多,父亲和母亲留他吃饭,有时会留下,有时怎样劝都留不住,说还有事,急急走掉。这次二叔不打招呼上门,穿着比以往更朴素,上身是件洗得八成旧的白衬衣,认真说该是黄衬衣,穿洗得太狠,变成微黄色。下身是条软塌塌的黑裤子,也是穿得年头太多,布料松软疲沓,脚上是双千层底黑布鞋。寒碜穿扮倒不怎样抢眼,我们全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上,拎了个特大的足能装下西服套装的薄白塑料袋,里面装着粉色、嫩粉、红色的瓶瓶罐罐。这些本该在年轻女孩子手上的东西,由二叔这样年纪的一个男人拎着,看上去未免有几分滑稽。天辰
二叔丝毫没有感觉到些微不适,他的脑筋时刻都沉浸在他的“事业”里。刚好我和两个妹妹都在家,他刚在沙发上坐稳,就招呼我们三个过来,掏出那些包装惹眼的瓶瓶罐罐:“看二叔给你们带来了啥?最适合你们用的好东西。”摆在桌上的有润肤露、化妆水、洗面奶、卸妆油、喷雾水,甚至还有指甲油。包装倒是惹眼,不过用惯了各种化妆品的我一眼就看出是些便宜货,名字倒惹眼新鲜:蝶恋花。
二叔让大妹伸出一只手,打开润肤露,食指挑了点膏,在妹妹又白又嫩的手背上反复涂抹,嘴里振振有词:“美国技术,香港生产,现在国内最好的化妆品。比大商场里那些雅诗兰黛、兰蔻、资生堂,那些贵得吓人的货色好上一千倍,价格却比它们低去好几倍!以后你们就用这些,把你们原来的那些东西都扔了吧。不仅自己用,还要推荐给你们的同学、朋友,同学的朋友、朋友的朋友们用。好东西要分享,不能独吞不是?”
看着二叔那和泥土打了过多交道、摆弄了过多的简陋机器、捏团了过多的猪苦胆、原本细腻白皙、现在变得粗糙黑黄的手,擓了一团白膏在女性白皙细嫩的手背上涂来抹去,我突然心里泛起不适,甚至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,使劲憋着才没笑出来。天辰
二叔每样东西都打开,详细解说成分、作用、效果,还试用。站过讲台的口才,解释化妆品的成分说明分明是大材小用,然而二叔说得很起劲儿、详细。末了,把大妹妹的手抬高到她眼睛下:“你细看看,是不是比原来细腻白嫩得多?”大妹附和地说嗯。又让闻味道,是不是香味独特不同,大妹又附和地说是。二叔又把大妹涂过膏、喷过水、抹过露的手,拿到父亲和母亲眼睛底下,让他们细细验证。母亲还细看,可惜她一辈子只用过大宝,还脸手通用,哪里分得清有什么变化?但她还是努力睁大昏花的老眼,试图分辨出女儿手背皮肤的“巨大”变化。父亲只略略扫了一眼就把头掉转,父亲根本不认同二叔推销化妆品这种行为,即便二叔口口声声又找到了“好项目”。
二叔也奇了怪,好像对哥哥的不以为然根本没看见,或者看见了却视而不见,依旧兴致勃勃地又打开一筒牙膏状的洗面奶,拽过我的手要试,我借口马上要和面躲开了。我不喜欢让二叔拽着我的手做这种举动。二叔也没生气,又去抓小妹的手,小妹配合地伸过去,二叔又开始演示这种洗面奶洗起来是多么洁净、无刺激,味道是多么甘怡。在二叔眼里,他提来的这些瓶瓶罐罐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容佳品,每个女性如果不用它,简直白活了。天辰
二叔又拿出三张卡,给我们三姐妹每人一张,看看母亲那多皱的老脸,终于没递过去。
二叔指点着卡解释:“你们把第一次买的产品写在第一栏,以后再购买的就往后写。”听这语气,不买是不可能的,二叔压根就没认为他几个侄女会不买。两个妹妹都买了,也不便宜,每个人都花了近3000元,这些钱,完全可以在大商场买些一线牌子。见我没要,二叔直杵杵地问要多少?我说昨天刚到商场里买了一批化妆品,早知道二叔今天来就不去了,真是不巧!
二叔遗憾地摇头:“以后千万别再买那些又贵又不好用的产品了,需要啥,从二叔这里拿。记住,光你们用还不行,一定要发展下线!”
二叔走了,父亲的脸迅速黑下来,黑得几根长眉毛都跟着耷拉下来:“好歹当过老师,大小算个知识分子,现在干的这叫啥?连脸面都不顾了。发财发财的,财迷了心窍不是啥好事!”
我看着两个妹妹跟前的一堆化妆品,问她们是否感觉真的和以前用过的那些大小牌子有所不同?大妹说哪里有啥不同,看在他是咱亲叔份上,照顾他笔生意。小妹拿罐润肤霜说:“这就是‘传销’?”家里一下子静下来。天辰
中秋节,我们姐妹仨代表父母去看望二叔,他恰好在家,都没看我们手里拎来的礼物,径直把我们带到客厅正面的墙前。上面挂了一张图,是树状图,塔尖是二叔,下面并排的是他的直系亲属:有父亲、大姑、二姑,还有二婶家这边的两个弟弟、两个妹妹,再往下是这些家庭繁衍出的子家庭,我们这一枝上,我们姐妹三人都赫然在榜,两个妹妹名下都有了业绩。
二叔指着图对我说:“丽丽你得努力喽。不仅你买,发动你的同学、朋友也买。你在政府机关工作,认识的人多,都是些优质客户,咱得把他们都开发出来。要不,哪天我去你单位,你召集些人,我现场给他们演示一下?”我忙说最近要出差,拒绝了。
二叔这次的创业结果是家里堆了近八万块钱的化妆品,推销不出去,放得时间长过了期。本就没名气,过了期就是一堆废弃物,白送都没人肯收。还是闺女帮他清了账。贞贞表妹见了我,气鼓鼓地说:“哎,我父亲那个人哪,轴得死死的。这几年,他创业、搞项目,搞进去我几十万元哪。这次我给他清账时也和他托了底:要再创业,无论搞下多大窟窿,我可是一个镚子都不会再出。你妹夫为这个和我闹了好几次气,说有这样一位老丈人哪里受得了?连我婆婆也低看我了呢!”
二叔后来给我打过几次电话,都是借钱,一次是要借五万元,问他做什么,说炒股,这个比“搞项目”来钱快,我以要买房为由拒绝了。借钱炒股,虽然不知道二叔炒得怎样,我隐约觉得他会赔,我的钱辛苦赚来,填那无底洞做啥?还有一次更有意思,二叔直接打电话说要用我家的房产证贷些款,最近他看好的一只股疯长,赚了钱加倍还我利息。天辰
我苦笑,想二叔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,连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?把我家房子押去炒股,赔了我全家睡马路去?春节时家族团聚,见面二叔直杵杵埋怨我:“你这个丽丽就是保守,连亲叔都信不过。二叔那次只有八万元本,赚了六千元;你要是肯把房本拿出来,二叔现在一套房子炒出来了!”我偷看父亲,父亲眉头不悦地皱起。
二叔后来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,也是开口借钱,数目倒不大,六千元。毕竟自己亲叔,五万元没借给,房本也没给押,总觉得欠他,这次本来心发了软,想同意的,后想他又是炒股,开了这个口子,以后还会源源不断地打电话来,就说妹妹要买房,借给她了。二叔那边哦了一声就收了线。
也许是心虚,我总觉得二叔的那声“哦”里,有隐隐的失望和叹息。我刚浮出些惭愧,自己变得这般冷血,亲叔,连六千元都不肯拿出来给,忽然又反过来想:开口借钱,哪怕是和亲戚,本来是件难张口的事情,于二叔,好像并不多难,几乎打电话就是要借钱,这些年,好像口开得越来越容易、频繁了呢。天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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